印度婦女的枷鎖 ——貞操在印度的重要性

以下的故事背景為2019年我的團隊在印度工廠建設女工諮商室：

當我們執行工廠內女工諮商關懷室計畫時， 為了宣傳廠內的女工諮商關懷室，還有順便視察女工宿舍的狀況，我們一個禮拜會定期拜訪女工宿舍 2 到 3 次，但由於工廠內有 2 萬多位女工，所以也花了我們一個多月才全數拜訪完畢。在宣傳完我們即將開幕女工心理諮詢室後，印度心理師也開始協助有心理諮商需求的女工進行晤談，因為我們人事資料的紀錄時常有女工割腕，所以需要去了解真實的狀況。然而，割腕的原因有許多種，有的是不滿被主管欺壓，加上居住環境又很糟糕，工作壓力大的時候割腕讓他們有種發洩壓力的感覺；而讓我聽了非常訝異的其中一種原因，是因為沒了「第一次」，所以企圖割腕自殺。

對印度女性十分重要的「第一次」

我記得心理諮詢的當天，我們在宿舍的諮詢室，一名女工 L 告訴了印度心理師她想自殺的原因後，心理師就立刻支開同行的兩名夥伴，還有在排隊等著諮商的女工們，當時我非常訝異，以為是發生了什麼嚴重的事情，心理師小聲地告訴我，這個女生想自殺的原因是失去了「第一次」。她原本有一個偷偷交往的男友，在跟那個男友發生關係後，這個男生最終還是決定不跟她結婚，這個消息頓時讓 L 感到人生無望，因而決定在宿舍自殺。一開始我感到有些不解，但直到心理師告訴我，印度當地女性除了平常言行舉止，本來就會受到嚴格管束外，婚姻也普遍是由父母來安排，不能像其他多數國家一樣自由戀愛。因此，失去自己的第一次，對印度女性來說是件非同小可的事情。此外在印度社會中，婦女的貞節比生命還重要，凡是有婚前性行為、未能守住並捍衛自己貞操的婦女，都會被視為是犯罪行為，會受到公眾的指責甚至是嚴重的處罰，甚至可能面臨生命危險。

以捍衛貞操為名的女性枷鎖

除未婚女性外，需要保持及維護「貞節」的概念也同樣適用於離婚婦女。有一次我們諮商關懷室來了一名女工 N，說她試圖要用毒藥殺死她媽媽的男朋友，會動了殺人的念頭，是因為她的父母在 2 年前離婚後，她的媽媽接著就一直和一名叔叔走得很近，且時常通電話，讓身為女兒的她感到渾身不舒服。她想要毒殺這名叔叔，這樣就可以捍衛母親的節操，但要「殺人」這件事對剛滿 20 歲的 N 來說還是太過驚恐，所以最終還是決定找我們諮商晤談。在印度社會中，輿論壓力等同於公開的審判，迫使每個人生活在恐懼之中，而女性的貞操和名譽，又特別容易成為輿論的箭靶。因此，在多數工作場所內，未婚女性總是盡量與男性保持距離，我所待的工廠也不例外，因為一旦有謠言產生，可能會威脅到她們未來的婚姻和聲譽。我的未婚同事也常向我抱怨，她說無論走到哪裡，都感覺到盯著她們的眼睛無所不在，且像是在用放大鏡一般，仔細檢視她們在生活中的一言一行。無論是與男性同事的互動和交談，還是服裝和髮型，她們都受到嚴格的監視，以確保自己是否符合社會的期望和規範。一旦有不符合期望的地方，她們就會遭受公開的審判，而輿論會將她們的人生徹底摧毀。我就曾經聽過一名同事抱怨過，有一次，她只是因為頭髮沒有紮好和裙子稍微短了一點，結果卻遭受了眾人的指責，他們用「蕩婦」、「不檢點」、「婊子」等言語來詆毀她，這種言論持續了好幾天，甚至有些女性也跟著加入了公然霸凌她的行列，無理地將莫須有的罪行歸咎於她身上。而辦公室裡也開始流傳一些不實的謠言，讓她感到非常害怕，甚至一度不敢再上班。幸好，她的家人一直支持她並相信她，否則她可能會考慮以自殺的方式來證明自己的清白。雖然她決定繼續活下去，但先前的經歷卻對她造成了極大的心理壓力和創傷，讓她一直難以走出來。

男女都是性別不平等的受害者

也因為印度文化中，有關「貞操」的觀念根深蒂固，也被視為每個人的責任和重要任務，無論是未婚或已婚、男性或女性，都是如此。在紀錄片《印度的女兒》中有一幕描述了這樣的情景：強姦犯的律師和某些村民反而認為強姦是女性的錯，因為他們相信社會存在許多規則，女性應該遵守，例如不應該在晚上外出，或需要保守穿著等不成文的規定。因此，他們認為受害者就是因沒有遵守這些規則，遭受侵害是理所當然的。紀錄片中許多男性憤怒地呼喊著：「為什麼男性要因為女性不遵守她該做的事情而受到懲罰？」 這些男性深信這是不公平的，因此持續對受害者進行指責，讓受害者的傷口又再度被狠狠地撕開。而印度社會最可怕的地方之一，就是遭到欺凌後的受害者，在欺凌事件告一段落後，卻仍需繼續承受輿論譴責的傷害。然而，在這種男女不平等的社會風氣下，男性也被賦予許多社會期待，如須好好保護自己的妻子、需要扛起家中經濟等。種種因素綜合起來，使得當有女性不遵守這套規則時，男性也會覺得忿忿不平，想盡辦法要反擊回去。只能說，性別不平等就像一把雙面刃，而在印度，無論男女都是這種觀念下的受害者。女性因不平等而受害，而男性在有意識及無意識的情況下，捍衛了原本性別不平等的價值，因而不斷地迫害別人，自己也在無形中捲入被整體社會養成的「性別枷鎖」與迫害風暴中。